黑色鸢尾花（9）
亲情向
致敬Sherlock S403 The Final Problem
曹丕睁眼看着曹植。冰川初融，浮光摇曳；星堕九天，恍如隔世。
他侧过脸，目光从下到上挑过贾诩的面庞：“贾先生风采不减。”
贾诩手握在胸前微鞠了一躬：“曹公子简直焕然一新。”
他又回过来，眼角笑意盈盈的看着曹植：“弟弟真是长大了呢。”
“骗子！”曹植一拳砸在墙上。他的手之前就用力过猛擦伤了，现在更是鲜血淋漓。司马孚怕他受伤，去拉住他的手，却被他甩开：“收起这副嘴脸，我实在看着反胃。你千里迢迢来‘黑塔’，就是为了给我演一出牛郎织女鹊桥会？”
曹丕脸上的笑意一寸寸冻住。他微微向前走了两步，脸庞在屏幕上愈发放大，雕刻般尖削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表情，只有眼中两簇蓝焰：“我是你唯一的哥哥，我从来没有骗过你。”
“哦，那你告诉我，那阁楼上的小男孩从来没有存在过，也不是骗我？”曹植扬起下巴，讽刺的看着他。
“当然，一个没有过去，没有现在，也没有未来的人，你是怎么证明他的存在的。”他眼里的火焰渐次熄灭，重新凝固成一潭深不见底的池：“他不过是个影子，不，影子还有可以攀援的本体，而他只不过是一捧星尘。”他竖起一根手指，在嘴边轻轻一吹。
“你是想告诉我，过去的事情你都不得了？你觉得我会相信？”曹植追问。
“十七年前，你回到谯县的那个夏天，我们搬去洛阳之前，父亲带我到军情六处的刑讯处住了一个月。满宠是个好人，见我小，催眠和训练我的时候不想怎么为难我，但是父亲很严格，无论说话行事，只要错了就是重罚。”曹丕说着笑了笑，他看了看还竖在嘴边的手指，伸出舌头在指尖轻轻舔了一下，“依稀是写字的时候，如果写的不像是哥哥的字，他们会用一种带电的笔尖戳我的手指——真是奇怪，父亲替哥哥办理了转学手续，他在洛阳一无亲友，二无熟人，我又装给谁看呢？”
曹植看着他眼底冷冷的笑意，莫名哆嗦了一下：“不，父亲来洛阳之后已经变了。他只是想低调沉稳，不惹事端而已。他记得你是谁，他不会忘记。”
“父亲？”音调上挑的问句在曹丕唇齿间滑过，说不出的讽刺，脸上却依然端肃的一丝破绽也无，“军情六处的教父？他的眼里，我是往事留下的一道伤痕，只要包扎好，总会痊愈不见。而他自己，也变成一个影子，不是我这样束手束脚的，而是笼罩在上空的阴云重重，俯视众生。唯有你，弟弟，可以无知胡闹，玩火自焚般的去讲一个阁楼上的幽灵的故事。可惜，不是每个故事都有一个好的结尾。”他摆了摆手，退回到他原先的位置。
“是我，这么多年一直在找你，而如今我找到你，你怎么敢说没有人记得……”曹植觉得脸上有些凉凉的，他抬手，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流了眼泪。
“我可怜的弟弟……你记得的并不是我。你记得的只是自己那些孤独的过往，无助的愤怒。像幽灵一样徘徊在那座受诅咒的古堡里，你想抓住什么，来依靠和发泄，而你能抓住的只有我。你发狂的爱我，然后再疯癫的恨我，大喊大叫，想象自己在世界的中央表演，四周围全部是喝彩的观众。”曹丕伸出手指，爱怜般的将指尖悬空轻抚他的脸颊，“——就像现在一样，可惜。”
“咳……”
曹植有些愤怒的转身，瞪视着打断了他和哥哥对话的贾诩。贾诩摊手：“别怪我妨碍你们的谈话，但是有一点我一定要向你哥哥声明。”他收回手，在自己的左胸上轻敲了敲：“以你父亲的怒火为誓——那简直是九天霹雳——我可一直记得你。”
曹丕看向他，浅笑的眼睛里带着一点点恍惚的依赖：“所以，我就回来了。”
“不妨再热情点？”贾诩朝他眨了眨眼。
曹丕依他方才的样子，抬起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。贾诩那侧的门，叮的一声打开。“走过三十二间囚室，你就可以看到控制室了。”
曹植一直觉得，曹昂的姿态是优雅的，内敛，郑重，一丝不苟。而曹丕，曹丕才是那些动作和眼神的灵魂，才是不可描述和欲说还休。
“我在每个静夜里生长，我在每个日初时湮灭。”他轻咳了下控制自己的声线不要颤抖，“我从未存在，我永不堕落。哥哥，你忘记了吗，我才是你的‘希望’啊。打开门，哥哥，让我过去。”
“可是我向你求援的时候，你又在哪里呢？”
“我那个时候只有八岁而已。我一直试图想要破开那间阁楼——如果我有足够的时间，我可以做到。”
“你不会的。你只是想要我的陪伴而已。就像展示在橱窗里的蝴蝶标本一样，僵死绝望才美丽，活着，就飞走不见了。”
曹植还想继续说什么，司马孚一把拉住了他：“他在利用你！说的自己仿佛是柔弱的牵牛花一样，在你们两个人之间，左右攀牵。”司马指了指曹植和贾诩，又指着曹丕，“你比曹昂万分之一都不如。现在，你在监控室，而我们才是囚徒，不要在玩那些文字的游戏。你想怎么样，堂堂正正的说出来，我们自然会应战！”
曹丕看着司马孚，忽然笑了起来，笑声里有凌厉的刀锋。他扯了扯衬衣上的领口，上面还沾着张绣的血迹。“说的是，我真是浪费时间。”他从地上捡起一把手枪，对这屏幕瞄了一下，曹植，司马，包括贾诩，都下意识的退避了半步，“既然你喜欢玩点刺激的游戏——曹子脩还没怕过，现在就来试试曹子桓吧！”他蹲下身，从屏幕里看不到操作了什么，三分钟后那把枪却从囚室的空风口里掉了出来。“子建，你不是想过来，和我直接对面嘛？你和叔达，只有一个人能离开。”
“你说什么，你疯了吗？曹子桓，你不要逼我对你下手。”这回曹植先吼了起来。
“这可真令人畏惧。”屏幕里的曹丕轻蔑的笑了笑。他用唇抿了抿半干的嘴角，眼眸间净是残酷兴奋的光芒，“不如我们玩得更加刺激一点。这里每一间囚室，连同监控室一起，都可以被密封起来排光空气，方才张狱长已经演示给我了，大概耗时十五分钟左右。现在，你们就做一个决断吧，十五分钟，我要看到一个人倒下。”他在屏幕里双手不停的一番操作，囚室里的警报器忽然响了起来，橙色的光芒闪烁。
一旁还在饶有兴致观战的贾诩遗憾的咂咂嘴，看到自己那边的门正缓缓关上了，遗憾的冲曹植他们留了个飞吻：“真可惜，这么刺激的节目……”然后一跃闪身出门，身后哐啷一声，囚室被彻底封闭。
十五分钟。
十分钟。
囚室里一时寂静无声。司马忽然伸手去抓地上的枪。曹植扣住他的手：“你发疯了吗？我正在想办法。我们还有时间。”
“何必呢？”司马看向屏幕上气定神闲的曹丕，“这个疯子是不会改变主意的。与其在这里受尽煎熬让他看笑话，还不如我自己解决。”
“还有几分钟，我一定可以想出一个解决的方式。”曹植死死按住他的手，“就算想不出来，我也不会同意你怎么做，否则我也是疯了。”
司马孚忽然抬手去推曹植：“你放开我的手，让我看看。”他见曹植抓住他不动，补充了一句：“这好像只是一把电击枪。”
曹植立刻松手去检查，然后猛的转头看向曹丕：“你开什么玩笑？”
曹丕一脸无辜的看看他，然后对着司马说：“下手狠点，不看你晕倒在地上，我是不会停止空气排除的。”
五分钟，警报等变成了红色。曹植司马相对看了一眼，两个人已经开始觉得呼吸不畅起来。司马咬牙骂了一声变态，就朝自己的胸口开了一枪。然后抽搐着摔倒在地上。曹植担心的去查看他，然后开头问曹丕：“你究竟玩的什么把戏？”
曹丕并不回话。他将囚室的警报解除，然后把曹植一侧的门打开：“半分钟，不离开我会再关上。”
曹植咬咬牙跑离囚室，门在他身后再一次关上。
曹植是颇费了一番力气才到达现在这间囚室的。显然，曹丕将一些穷凶极恶的囚犯放出来与他对恃，还有一些被指派来拦截他的预警。这些人并不知道发生在贾诩囚牢里的波折，也不知道他们监狱长的死亡，只安心执行上司的命令。
他手撑在膝盖上，喘了两口气，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恶战的时候，却发现这房间意料之外的空空如也——只有中间放了个黑漆漆的箱子。这时屏幕开启，他再次见到曹丕的影像。
“把门打开，让我去下一间。”他冷冷的说。
“不急，你我之间，现在只有一墙之隔了。决斗之前，我不介意让你喘口气——说到底，我并不是个无情的兄长。”曹丕好整以暇的背着手看他，眼神时不时瞟向别处，仿佛在寻找什么。
“哈，是啊，你简直是情深不寿。”曹植讽刺道：“你这么折腾，‘黑塔’的人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对，来阻止你吗？”
“这吗……”曹丕轻笑了下，正色看向他，“张绣本来是想在这里击杀我的。他准备的好，把不少碍眼的人调派出去了。而剩下的，一些我控制的住，一些你们已经替我处理了。”
“我们？”曹植皱皱眉头，就看见贾诩也出现在控制室里——贾诩这么晚才到，他并不奇怪，毕竟他要绕的距离远的多，但是他的状态——他大致猜测到曹丕方才轻笑的原因，自己张扬的哈哈大笑起来。“贾文和，你就是这么衣冠楚楚的来见你的小情人的？”
贾诩身上合体潇洒的西装此时被撕扯的破破烂烂，血迹斑斑，看起来到和曹植身上乱糟糟的船员服差相仿佛。他皱了皱眉头轻哼了一声，扯下外套扔在一边：“子桓替我安排了些无伤大雅的小运动呢。怎么，担心我这一把年纪身手不中用？”
“我虽未看过文和的身手，但反正难不倒你，不如替我解决些障碍。”
“哦，看来你弟弟也是稍稍运动了下，不知道他的身手如何？”贾诩瞥了眼曹植，把手搭在曹丕肩上，身体贴近他。
“三十分钟，你干掉了二十个人。他干掉了四个，不，五个，如果算上司马孚的话。”曹丕为不可察的皱了皱眉，却没有把他的手推开。
“真可惜，看来我们的小弟弟就算进来这里也奈何不了我呢。不知道你的身手又如何？我也只是听闻，没有亲见呢。”贾诩侧头，将鼻尖凑近曹丕颈项，沿着动脉逡巡。
“我的身手如何，对你有影响吗？”
“当然有。万一你们兄友弟恭，忽然嫌弃我这老人家了呢？”贾诩将放在他肩头上的手滑到他的领口，“怎么衣服还是这么湿？不如我替你脱掉算了。”
“住手。”曹植愤怒的踢了一脚摆在他面前的箱子，有些碎屑溅起，在屏幕上溜出一串火星，“曹子桓，你辛辛苦苦找回身份，就是为了受制于人吗？”
曹丕却不回话，他微微侧过头看看贾诩，鬓边的碎发挡住了大半眼神。
“这是打翻了醋坛子吗？”贾诩收回手，无辜的举了举,“我们到现在还算是清白的。”
“我见到你之后就一直在想，父亲当年为什么没有杀你。”曹植愤恨的望着他说。
“估计是个人魅力吧。”贾诩摊摊手。
“一开始我觉得，他是怕你可以通过其他途径透露秘密。”曹植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，只铺陈开自己的猜测，“后来我想，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。他不杀你，就不怕你泄露秘密。他敢让子桓伪装成子脩，便可以确保他不被认出来。那么他想要的，是你手里，有关其他人的秘密。你在父亲的掌心里，那么他们便也在父亲的掌心里。”
贾诩凶狠的冲他笑笑：“你还真了解他。”
“而你，你早已经把张绣玩弄在股掌中。我猜不只是他，这个岛都已经在你的掌中，可是你确不敢逃走，因为你自己知道，离开这里，有无数的人想要置你于死地。”曹植开始在囚室里漫步，他思考时的习惯，“所以你需要哥哥，他多年来的经营，有机会帮你瞒天过海。一旦逃出魏国，你就可以重新翻盘。”
贾诩矜持的点点头：“我的确有所布置。”
曹植忽然转头看向曹丕：“可是哥哥，你又为什么要放过他呢？也许我们踏上这个岛，就已经踏进了他的陷阱，可是他自己给了我们反击的机会。现在，你把门打开，我们两个人联手，也许可以在最快的速度下拿下他，那我们也可以全身离开。”
他目光炽热又诚恳，曹丕却依然没有说话，只是摇了摇头。
反是贾诩在一旁笑：“没想到，曹子建你太小看我了。如果他不选择和我合作的话，我大不了和你们同归于尽。而对于你哥哥而言，和我合作的好处不可估量。他只要能帮我离开魏国，我自然能帮他巩固位置。我本来在幽州就早有布局，再加上他山中国的背景，我们的未来不可限量。而如果他选择了和你联手，又能得到什么？他的身份揭开，就会面临被开除的危机，如果再被你指控，甚至会有牢狱之灾。你觉得他会选择向你们摇尾乞怜吗？”
曹植还要再说什么，却听曹丕忽然轻声说：“之前你说，要找到我的原因有三个。现在，前两个都真相大白，那现在，是不是应该到复仇的时刻了？”
“所以，果真是你对她下的手吗？”曹植的神经一瞬间绷紧起来，“你究竟为什么要杀我的母亲？”
“重要吗？”曹丕看他，声音从舌尖轻轻划过。
“不重要。”曹植缓缓点点头。
“真是好笑，你母亲死的时候你还不到三岁，你估计连她的音容都记不清，可你还记得我给你出的每个谜语。而现在，你却要为她向我复仇。”曹丕不再看他，反而有些自嘲的垂下眼睛。
“这恩怨，我从未忘记。”曹植摇了摇头。
“我的母亲，真可笑，我竟然早已经记不清了呢。”曹丕低语，“那么不必多说了。如果你跨过这扇门，我给你一个决斗的机会。他不会插手。”
“条件呢？我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的放我过去。”曹植紧盯着他。
曹丕叹了口气：“打开地上的箱子吧。”
